第60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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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仁帝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像是头一天认识他似的,怒道:“朕要立谁为后,还需要你来教朕?” 相比起他的愤怒,顾梧显得十分平静,道:“儿臣失言了,只是有一件事想告诉父皇,有些东西,儿臣不想要,也没有兴趣,父皇还有更多的人选,毕竟您是天下之主,不是吗?” 至于要和别人争个头破血流,顾梧是真的觉得厌烦,凭什么他们想要如何,就能如何?他偏不让他们如愿。 事实证明,激怒了天子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,景仁帝痛骂的声音外头都听得清清楚楚,等乾清宫大门被打开的时候,顾梧从里面出来,额头上被砸出了一个包,还往外渗着血,梁春倒抽一口凉气,道:“王爷,您没事吧?” 殿内传来景仁帝的怒骂:“管他做什么?让他滚!” 顾梧大步离去,梁春连忙进了殿,看见景仁帝正捂着胸口,靠在榻边大口大口地喘气,显然刚刚被气得不轻,翻来覆去地骂道:“孽障,孽障……” 梁春不敢再提秦王,连忙命人去端茶来给天子顺气。 …… 却说顾梧才离了乾清宫,往宫门的方向而去,半道上遇见了顾晁与顾栾过来,两人皆是讶异地看着他额上的伤口,顾晁哟呵笑了一声,道:“五皇弟这是走路不当心,撞墙上了么?” 顾梧心情正不佳,见他出言讥讽,只冷冷地道:“四皇兄想必十分健忘。” 顾晁一愣,不等他说话,顾梧继续道:“下回记得把脑子带上再出门。” 他说完便大步如风地走了,顾晁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,勃然大怒,问顾栾道:“他刚刚是在骂我?” 顾栾迟疑了一下,才道:“五皇弟大概遇上什么事情了,心情不好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 顾晁要是不往心里去,他就不叫顾晁了,气道:“他受了气,关我什么事情?” 才说完,他就意识到了什么,表情变得微妙,天底下谁能给顾梧气受?他下意识与顾栾对视了一眼,两人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猜测,顾晁微微侧首,对身旁的宫人吩咐道:“去打听打听,刚刚顾梧是不是去了乾清宫。” 宫人领命去了,顾晁才与顾栾一同往泰和宫而去,彼时赵淑妃正在处理宫务,等事情处理完了,才问顾晁道:“怎么了,这会儿突然过来?” 顾晁道:“母妃,儿臣今日得知了一件事情,想和您商量一声。” 赵淑妃听罢,屏退左右,问道:“什么事情这么着急?” 顾晁道:“是有关秦王妃的。” “哦?”赵淑妃双眸微亮,道:“说说。” 顾晁低声道:“有人告诉儿臣说,秦王妃的身份原本是冒认的,她根本不是柴元德的女儿,而是在一家青楼里长大的。” 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若真是如此,那她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了。” 第78章 何其有幸,他得到了这人…… 听了顾晁一席话, 赵淑妃心思电转,道:“此事是谁人告知你的?” 顾晁微微皱眉,道:“说来奇怪,儿臣是收到了一封信, 信上写明的, 倒是不知是谁写的。” 赵淑妃想了想, 道:“如此说来, 除了你二人之外, 还有第三人知晓此事了。” 顾栾道:“母妃, 那以您之间, 要不要将这事告知父皇?” “不, ”赵淑妃沉吟道:“这事不能由我们去说, 得换一个人去。” 顾栾迟疑道:“母妃的意思是, 先告诉老祖宗?” 赵淑妃略一思索,对他们二人道:“你们先派人去查, 将当初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仔细,若是真的, 将那些能作证的都带过来。” 顾晁道:“那若是假的呢?” 赵淑妃冷笑一声, 美目中浮现几分阴冷之色,道:“那就让它变成真的,至于老祖宗那里,先不要打草惊蛇,等一切都周全了,再挑个时机告诉她,她素来不喜顾梧,后面的自不必我们操心了,咱们只等着瞧好戏了。” 顾晁面露喜色, 道:“还是母妃思虑周到。” 顾栾亦道:“母妃高明。” 恰在这时,有宫人来禀:“王爷之前派奴才去查的事情已有了打听到了,今儿皇上是召见了秦王殿下,后来听说起了争执,皇上一怒之下,拿镇纸砸了秦王殿下,梁公公还让人去太医院拿了静气丸。” 这是被气得狠了,三人不约而同地如是猜想,赵淑妃问那宫人道:“可打听到是因什么事情起的争执?” 那宫人摇首道:“奴才不知,那会儿殿里头只有皇上和秦王爷在,就连梁公公都在门口候着,只谈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,秦王便告退了。” 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,摒退了宫人,赵淑妃面露思索之色,自言自语道:“能吵得这么厉害,会是什么事情?” 顾晁也猜不出来,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:“父皇不是待他一向亲近么?这回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,惹怒了父皇。” 顾栾却皱着眉,沉默不语,赵淑妃看向他,道:“栾儿有什么话,尽管说来。” 顾栾犹豫了一下,道:“儿臣只是猜测,会不会与太子废立之事有关?” 听闻此言,顾晁与赵淑妃俱是一惊,顾晁亦皱起眉头,惊异道:“难道父皇要废掉老三的太子之位,另立储君,老五不答应,所以才起了冲突?” “不,不对,”赵淑妃的表情微冷,道:“若真是如此,储君之位就该落在顾梧身上。” 顾晁嘶得倒抽一口冷气,急道:“确实如此,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他身上,他为何还要与父皇争执?” 顾栾眉眼微沉,慢慢地道:“也就是说,事情生了变故,要么,是老五不想接下这太子之位,要么,就是父皇属意的太子人选,并非是他。” 然而谁都觉得前者压根就不可能,那可是太子之位,哪个人不想要?除非顾梧他疯了。 但若是后者,三人互相对视片刻,气氛变得古怪起来,顾栾率先表态道:“儿臣觉得,是四皇弟的可能性最大,您如今又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,还有太后娘娘这个靠山,或许,皇上已经在考虑立后的事情了。” 闻言,赵淑妃面上并不见喜色,反而蹙眉道:“可本宫还是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。” 她微微眯起眼来,道:“这么多年了,皇上一直死死卡着后位,不肯立本宫,即便太后如何说都无济于事,他无非是担心本宫当了皇后,会威胁到付轻容的那两个儿子,再有外戚坐大,怎么这节骨眼上,他就想起本宫来了?” 说到这里,赵淑妃摇摇头,道:“不,这其中恐怕不会像你我想的如此简单,即便要废了太子,顾梧也还是嫡子,皇上立他为太子的可能性更大。” 她抬眸看向顾栾,道:“所以,以本宫之见,他们争执的应当不会是这一件事情。” 赵淑妃这一通分析,倒是令人信服,顾晁追问道:“那他们争执的会是什么事情?” 赵淑妃摇首,低声道:“且容本宫再思量思量……” …… 却说顾梧回了王府,林奴儿一眼就看见了他额头上的大包,吓了一跳,道:“你这是撞哪儿了?” 见了心上人,顾梧原本漠然的神色立即变得委屈,道:“和父皇吵了一架,他拿镇纸砸的,幸好我躲得快,不然今日恐怕就不能回来见奴儿了。” 一听说是镇纸砸的,林奴儿忙过来查看,只见那包确实肿得老高,还擦破了一大块皮,血糊糊的,已经干涸了,但是在顾梧这张俊美的脸上,仍旧显得十分怵目惊心。 林奴儿立即命冬月去取药膏来,有些心疼地道:“怎么吵起来了,还动了手?” 她凑过去给顾梧清理伤口上的血痂,两人靠得很近,轻而暖的气息里透着几分淡淡的甜香,顾梧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伤口了,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林奴儿身上,口中道:“奴儿,你想当皇后吗?” “嗯?”林奴儿不防他突然问起这事,顿了一下,笑吟吟道:“我想当皇后,你就能让我当啊?” “那是当然,”顾梧从容自信地道,然后又追问:“你还没回答我,想是不想?” 林奴儿忍俊不禁,把伤口清理干净了,才往上涂药膏,一边答道:“不想,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当皇后,好像也不好玩。” 顾梧唔了一声,点头认同道:“是不好玩,正好我也不想当皇帝。” 林奴儿扑哧笑了,道:“怎么了?难道你今天被父皇教训就是因为这件事吗?” 顾梧道:“他想让我做太子,我不答应,顶撞几句,他就发怒了。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无所谓,就仿佛景仁帝的怒火不值一提似的,林奴儿也没想到事情原委竟然会是这样,惊讶道:“你没答应?” 顾梧点点头,道:“我又不想做太子,为何要答应?” 说到这里,他的表情透出几分冷肃和讥诮,道:“当初他们说,无论如何,都绝不能让我继位,如今太子出了事,他又想起我来了,等过阵子,皇兄若是醒了,这储君之位又要还回去给他,哪里就有这样的好事,再说了,他要给,难道我就一定要接受吗?” 顾梧眼中浮起沉沉的冷色,低声道:“奴儿你信不信,若是在皇兄与我之间,要做出一个选择,父皇一定会觉得,昏迷的那个人是我才好。” 闻言,林奴儿的手猛然一颤,她看着少年冷静漠然的眉眼,心中升起几分难过来,她知道顾梧又想起幼时的那一件事情了。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,他或许还是当初那一个被贼人胁迫着,却满眼期盼地望向父亲的孩子。 虽然如今顾梧已经长大成人了,但是他依然明白,再来一次,景仁帝选择的仍旧会是太子,不会是他。 他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,只有当别无选择的时候,景仁帝才会退而求次。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公平的,顾梧心里十分清楚,但他依然不能释怀。 林奴儿看着他眉眼中透出的冷漠,忍不住将他抱住了,小声道:“不,如果是我,一定会选择你的。” 顾梧面上的冷然顿时一扫而空,反手将她搂在怀中,欣然道:“奴儿最好了。” 她愿意选择自己,于顾梧而言,便是最好了,至于其他人,顾梧不愿意、也懒得去在乎,他只要他的奴儿,何其有幸,他得到了这人世间最温暖的一束光。 …… 给顾梧上了药膏,林奴儿仔细地用棉纱替他绑好伤口,叮嘱道:“不要弄掉了,估计还得要几日才能结痂。” 顾梧伸手摸了摸棉纱,林奴儿轻轻拍开他的手,嗔怪道:“你别乱碰。” 说完,她又有些担忧地问道:“会留下疤痕吗?” 顾梧自己倒是不在意有没有疤痕,但是他记性一向很好,记得林奴儿曾经说过,喜欢他这张脸生得好看,若是破了相,怕她不喜,便答道:“回头去太医那里问问,有祛疤的药,涂一涂便好了。” 闻言,林奴儿这才放下心来,小奶猫在她脚边来回蹭,撒娇似的喵喵叫,林奴儿便低头将它抱起来,放在怀中暖手,一边和顾梧说着闲话,聊着聊着,她忽然想起一事来,道:“说起来,我今日在外面碰到一个人,很奇怪,只见她第一眼,便觉得十分亲切,又面善,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,但是细细一想,又记不起来了。” “谁?”顾梧顿时警惕起来:“什么人?在哪里遇见的?” 第79章 “你求一求我,说几句好…… 林奴儿便将今日去玉石铺子的事情说来, 得知那是一名女子,顾梧的心这才放了下来,想了想,道:“兴许只是巧合罢了, 有些时候, 我也会觉得某个地方的人或者事情, 似曾相识, 说不定是在梦里见过。” 林奴儿蹙眉道:“可是小梨也说她觉得眼熟。” 一旁的小梨立即点了点头, 顾梧便道:“也许你们曾在某处见过, 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, 她既然还在京师, 日后想必还有见面的机会。” 林奴儿听罢, 觉得有理, 点点头,便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, 顾梧的心情好了一些,实际上他并不喜欢林奴儿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, 无论那人是男是女。 他贪心地想要奴儿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。 ……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, 很快就迎来了上元节,这是除了冬至以外,京师里最隆重的一个节日,处处张灯结彩,繁华热闹,尤其是到了夜间,御街两侧俱是游人百姓,官府事先搭建了山棚,此时正在表演歌舞百戏, 灯火辉煌,将夜色映得如同白昼一般。 一辆马车在街角停下,车帘被掀开,一名身着霜色的锦衣公子从车上下来,他朝车里伸出手去:“奴儿,咱们到了。” 那锦衣公子容貌生得俊美如玉,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,紧跟着,就看见他从马车里扶出一名少女来,那少女皮肤白生生的,脸虽然不像旁的美人那样清瘦,却自透着一股娇美,像一朵亭亭的荷花,让人想起被精心呵护的珍珠,在灯光下泛起柔和细腻的光,京师的大多数人都以瘦为美,但陡然看见这般不一样的美人,也都情不自禁地回首流连。 锦衣公子似有所觉,他皱起眉,回头望过来,目光微冷,带着锐利的锋芒,令人不敢直视,那少女梳着妇人的发式,显是已经嫁人了,拉着她的那个锦衣公子低头看她,原本冷然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