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节

    但是，这对顾琛阳来说，一晚上就是水深火热了。

    天才微微亮，白露就被顾琛阳叫醒了，因为要去城里。

    白露也懒得做饭，就下了饺子，然后蒸栏上蒸了包子，菜包肉包都有，她喜欢菜包，但是家里的男人喜欢肉包。

    等饺子和包子熟了，孩子们都洗漱好了。吃好饭，白露带着孩子去了张静家，张静那边也好了，接着两人把四个孩子带去吕旅长家。

    从部队出来，路上走路背着背篓或者拎着篮子的军属倒是有好几个，张静道：“大家都是去城里的，其实每天都有人去，如果走路的话，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，还挺热闹的。”

    白露：“去城里开车半个小时，得有10公里，走路得走三个小时。现在才五点出，走路的话到城里得八点多了，再走回来的话不是要下午了？

    张静道：“不用，走到最近的村里，在村里租一辆牛车就行，然后坐牛车去城里，一个半小时够了。”

    白露惊奇道：“这里附近还有村子？我都没见过。”

    张静：“因为你们来的时候军车的路和村里的路不是同一条的，我们骑自行车和大家走路一样，都是走村里的人，村里的山路虽然小了点，但是近了。有些军嫂会去村子里换东西，比如鸡蛋之类的，对了，村里还有人织布，村里织的布是拿到公社去换东西的，但是也允许我们部队跟村里换东西，你有兴趣的话到时候我们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还别说，白露是真的有兴趣：“村里有哪些东西？还有我读书的话，会去哪个小学？”

    关于白露读书的事情张静是知道的，张静道：“你可以在这里的公社小学读书，很多部队里的孩子都是在这里的公社小学读书的。从部队走路到公社小学，路过村子，大概也就一个小时。如果觉得路太远的话，可以去买辆自行车。”

    白露：“之前听琛阳说，这里还有工人家属子弟一起上学，这里附近有工厂吗？”

    张静道：“有的，不过和我们隔着山，看似隔着山，但其实走路过去也就二三十分钟，是煤球厂。”

    两人闲聊间，已经到了村里。六十年代的房子不论在哪里，区别都不大，如果说这个村子和长青生产大队最大的区别，大概就是农作物的不同吧。

    两人车骑过去的时候，有个小孩拎着一个木桶跑了过来，张静停下车：“有什么东西？”

    白露一看这架势，就知道是熟悉操作。

    小孩不大，□□岁的样子，身上脏兮兮的，赤着脚，大腿以下的裤子都湿了，大概是刚从河里上来。可这个点就下河了？

    小孩道：“有鱼，一条大的两条小的，请问你们要吗？”

    昨天在白露家才吃了鱼，张静摇摇头没有兴趣。而且这是草鱼，土腥味特别浓，她也不是很喜欢。

    白露倒是看到了，有些喜欢，她正愁着想吃鱼，但是单身公寓的鱼不能拿出来，因为这些鱼在这个年代都很难弄到。除非是乡下他们关起门偷偷吃，乡下人不怎么注意这些东西的来历，但是在部队里不同。昨天张静的鱼真是减馋了，而此刻看到小孩木桶里的草鱼，白露哪里不高兴的：“这个怎么交换？”

    小孩熟练道：“一条大的有三斤，两条小的凑起来也就一斤，小的送您了，算大的就行。您们是部队里的吧？可以给钱，也可以给食物，不过最好给食物，我们家缺吃的。”说着，小孩笑了笑，笑容有些腼腆。

    白露看着他瘦不拉几的样子道：“两条小的你自己拿回去做个鱼汤补补身体，我就要大的，我给你番薯和大米可以吗？或者你要面粉也行。”白露也不想占他便宜，看这个小孩的样子，衣服补了又补，家里条件很不好。在现代一斤草鱼七八块，三斤得有二十多了，可以换七斤大米了。

    小孩道：“我要大米，您给两斤大米就行。”大米可以给奶奶养身体，小孩心里高兴。

    白露想了想道：“那这样，你在这里等我们，等我们回头来了，再回部队去拿大米过来跟你交易，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小孩道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白露又想了想：“我给你5毛钱的押金，这样你就不能跟别人交易了。”

    小孩马上摇头：“不要不要的，我相信您，我在这里等您。”

    白露见他如此，也就不强求了：“那好，谢谢你了，小朋友，你真乖。”

    小男孩被夸了，双眼突然有些红了，从小到大，别人都说他命硬，克死了爹娘，现在只有生病的阿奶了，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克死。可是现在有人夸他了，他好高兴。

    白露没有注意到小男孩的情况，张静骑着自行车走了。

    小孩看着她们走了，他转身跑进了山里，找个隐秘又能看到这条路的地方坐下，然后看着路。

    到了菜场就算还早，人也非常的多。白露没去过山丹县的菜场，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山丹县有没有菜场，但是在山丹县，大家好像都去供销社买东西的，而这里竟然有菜场，虽然东西的种类不多，但是也比供销社多。尤其是买肉的地方，排着长长的队伍。

    张静道：“今天有肉，真是太好了，咱们去排队。”自从那天白露家请客，吃过红烧肉之后，她就对红烧肉念念不忘了。

    轮到白露和张静的时候，没肉了。其实不用等白露和张静，就是在前面几个也已经没肉了。张静有些气馁，但是白露很高兴：“师傅，我要排骨和猪蹄，这个怎么卖？也是一斤肉票一斤排骨或猪蹄吗？”

    卖肉师父心想，竟然有人喜欢这个？排骨没肉，猪蹄有味道，一般人家都不喜欢吃这个，甚至在有钱人的眼中，那就是吃不起肉的人才吃的：“不用票，排骨和猪蹄3毛钱一斤，要多少？”猪肉八毛钱一斤，这个连猪肉的一半都不用。

    张静道：“露露，你要买这个？这个没什么肉，也就熬个汤。”

    这个年代的排骨和现代的排骨不同，现代的排骨是有肉的，而且肉还不少，但是这个年代的排骨是真的没肉，肉被刮的干干净净，就是一根骨头。

    白露道：“我就是熬汤，排骨熬出来的汤对骨头有好处，乾乾和坤坤都在长身体，骨头需要补补。琛阳每天训练，骨头也要补补。”想到儿子和男人，就是没有想到自己，白露都差点被自己的贤惠感动。

    张静一听还有这个说法，马上就道：“给我也来两斤排骨。”今天一餐，明天一餐。

    买肉师父：“好嘞。”

    白露：“我要四斤排骨，四斤猪蹄。但是一斤排骨和一斤猪蹄要分开装。”

    张静：“买这么多？”

    白露笑了笑，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买好排骨和猪蹄，她们又陆陆续续买了其他的，比如玉米、土豆、青菜、冬瓜等等，买好之后，她们又去了百货大楼，白露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双跑鞋，又买了缝纫机，不过缝纫机百货大楼会送货上门，张静给女儿买了头绳。买好之后，才9点出头，两人就回去了。

    小男孩远远的看着有人骑自行车过来了，他赶忙站起身，等到确认是张静和白露之后，他跑下山，在路边等着他们。

    等张静和白露进了，他朝着白露笑了笑。

    白露道：“这鱼我们也不好拿，而且米也没有带在身上，不如小朋友跟我们一起回去？”

    张静道：“这倒是没问题，他可以坐前面，但是回头他自己回来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白露问：“这一带安全的吗？”

    张静道：“安全的，部队在这里，而且部队到村里的山路经常有人走，等他从部队回来，估计还能碰到不少从城里回来的军属们。”

    小男孩道：“婶子放心，我走过的。”他不是第一次换鱼了，之前也去部队换过。

    白露道：“那行，你跟我们一道去。”

    二十分钟后，张静等人到了部队，白露和张静不用登记，但是小男孩进去是需要登记的，登记之后，小男孩拎着木桶跟白露走了。

    第70章

    走到院子里, 小男孩看着干干净净的屋子，却不好意思进去了。

    白露笑着道：“铁蛋，进来吧。”在来部队的路上，她已经知道了小男孩的名字，也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。

    小男孩看着瘦小, 但其实今年九岁了，他爸爸是在饥荒的时候去的，她妈妈生下他之后身体不好，没过多久也去了，小男孩是奶奶养大的, 而奶奶现在身体也不好。他们家只有他上工, 一天两三个工分，这两三个工分还换不来半斤的粮食，所以小男孩平时会上山找吃的, 挖野菜、找野果子之类的, 除了上山就是下河，这里有湖泊, 小男孩会钓鱼。他人小，有时能钓到，有时候不能钓到, 虽然说现在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, 但是像他这样小孩子养着大人，钓几条鱼换点吃的，也没有人会管。毕竟如果禁止他钓鱼的话, 家里一老一少就会饿死，这样传出去村里的名声也不好听了。

    再说，鱼在河里，放着也是放着，不是那种抓鱼做生意的，大家都不会管。而且，别人也是在钓的，偶尔补补身体。鱼汤补身体大家都知道，可是禁不住腥，大家都不爱吃。毕竟这个年代农村里食材有限，也舍不得用好的食材烧鱼。

    铁蛋：“婶子，我在外面等着就行了。”他担心自己的脏脚把人家的地弄脏了。

    白露笑着过去，把孩子拉了进来，先给孩子倒了一杯红糖水：“来，喝红糖水补补身体。”

    铁蛋道：“不用不用。”说完，赶紧闭上嘴啊，就怕自己流口水。

    白露拿起碗，喂到他嘴边：“你看，你都喝过了，你如果不喝掉婶子只能倒掉了。你慢慢喝，婶子去给你装东西。”说着，她进了厨房。

    三斤鱼21块左右，在现代能买7斤大米，虽然说按照这个年代的价格，也就换个三四斤，因为大米不好换，一般是换不到。然而白露看他可怜，不想占他的便宜，不过给多了也不合适，所以白露给了他三斤大米，又给了他一斤排骨。白露把大米装进布袋里，又把木桶里的鱼拿出来，把他的木桶擦干净，先放进了一斤排骨进去，然后上面放了米袋，米袋里又放了六块米糕。接着走出厨房，看到铁蛋在小口小口的喝红糖水：“铁蛋，大米婶子给你装好了，不过婶子再跟你说商量件事情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铁蛋赶忙三两口把剩下的红糖水喝了：“婶子您说。”铁蛋的普通话也是不伦不类的，他都是听着知青们在说，偷偷的去学校里听课，然后又跟军属们说的多了，所以才学会的。铁蛋很有礼貌，带着几分怯怯的神情，脸有点红，大概是喝了红糖水觉得不好意思的缘故。

    白露道：“铁蛋，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吃鱼，也喜欢吃野菜、吃笋、菌菇，你看这样可以吗，你以后如果抓到鱼了，可以拿来部队跟我们换，还有田螺啊、黄鳝啊，都可以的。但是我有个要求，就是你去抓鱼的时候，不能下危险的地方，你去摘野菜、挖笋、找菌菇的时候，也不能去深山，我可以跟你换大米、面粉都可以，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铁蛋听着，双眼一红。在这个年代，九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，且像铁蛋这样的穷人家孩子早当家，这话是一点不假的。他知道眼前的婶子不让他下河、不让他进深山，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。铁蛋其实聪明着呢，他从来不去危险的地方，因为他有个奶奶要养。

    铁蛋咬着下唇点点头，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，不能眨眼睛，因为他不想让眼泪流出来。

    白露笑了笑：“大鱼我拿出来了，这两条小鱼你拿回家，给你奶奶和自己熬点鱼汤，鱼汤很营养，很补身体。还有，你要照顾好自己，不然你奶奶就没人照顾了，明白吗？”

    铁蛋点点头：“谢谢婶子。”声音有点沙哑。

    白露笑笑：“那我就不留你了，你中午还要去给你奶奶做饭，早点回去吧。回家之后可以给你奶奶熬米粥喝，熬米粥的时候，抓两把米，水多一点，熬的时间久一点，这样米就会熬开，会更加的香，分量也会更加的多。”

    铁蛋点点头，拎起木桶走了，走了几步，他又回头看着白露，见她在院子门口看着自己，他朝着白露笑了笑，白露对他挥挥手，直到铁蛋走远了，看不到了，她才进去。只是她看的不只是铁蛋的身影，还有他的脚，这孩子是赤脚的，没有鞋子，脚底都是一层层的死皮，很厚，估计都快感觉不到疼了。白露家没有适合他的鞋子，顾乾还小，顾乾的鞋子对他来说不够大。哎……白露叹了一声气。

    铁蛋虽然人小，但是脚程不慢，他还是小跑的，快十一点的时候，他就回家了。铁蛋他们村叫红星一村，现在是红星成产大队下面的一个村，红星生产大队下面一共有三个村，分别是红星一村、红星二村、红星三村。红星生产大队的村民普遍条件还可以，因为他们大队的人会织布，然后大队里组织了一个织布的屋子，专门给妇女们织布，织出来的布就给公社收购，所以他们大队有点钱，温饱问题也比其他的地方好。当然，这不包括铁蛋家，因为铁蛋家既没有男人上工，也没有女人会织布。

    铁蛋回到家，两只脚底其实是疼的很，但是他习惯这种疼了，所以已经忽略到没有感觉了。一进家门他就道：“阿奶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铁蛋奶奶身体不好，丈夫、儿子和儿媳妇都去了，她和丈夫就一个儿子，丈夫那边有兄弟，她那边也有兄弟，但是常年道救急不救穷，他们能给一顿两顿，难道还能给一辈子？所以铁蛋奶奶不怨任何人。而且有碰到紧急事情，多少因为亲戚，他们还是能搭把手的，这就已经够给情分了。

    平时这个点孙子已经回来了，但是今天还没回来，她是有点心急的。但是她知道孙子干什么去了，孙子来跟她说过，他今天抓（钓）的鱼被部队里的人看上了，他在山路边等人来换鱼。其实这里的人都不爱吃草鱼，因为土腥味，所以有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，又没碰上部队里的人收鱼，孙子就会走上很长的路去城里换鱼，家里穷，孙子连牛车都不舍得坐。孙子还跟她说，今天碰到的部队里的人愿意跟他换两斤大米，还说可以给自己熬米粥喝了。铁蛋奶奶光是想，就特别的心疼。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能拖累孙子了，应该早点死的，但是她又不舍得孙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，所以她凭着过人的意志力熬了下来，就算身体不好，但好歹也没有生命之忧了。

    “阿奶。”铁蛋拎着木桶跑进屋里，看见他奶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，“奶奶你快坐下，我去做饭，奶奶我们现在就熬米粥，香喷喷的米粥。”家里是还有几顿存粮的，铁蛋每天都在外面找食物，如果一天不去，也许第二天就接不上饭了。

    铁蛋奶奶看到孙子，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：“哎，我们今天熬米粥，我孙子真厉害。”

    铁蛋咯咯的笑：“阿奶，我今天喝了红糖水，是部队里的婶子给我喝的，这个婶子真好。”

    铁蛋奶奶摸摸孙子的头：“红糖水好喝吗？”

    铁蛋道：“好喝，阿奶，婶子说以后我有鱼了，可以拿到部队跟她换，还可以用野菜、笋、菌菇跟她换东西，奶奶，婶子真的是个好人。”

    铁蛋奶奶看着铁蛋，心里有点酸。

    铁蛋先把两条鱼拿出来，接着把米袋拎出来：“啊呀，奶奶你看……”

    只见米袋下面，放着好几块排骨。

    铁蛋有些无措：“阿奶，这是？”

    铁蛋奶奶知道，这肯定是铁蛋口中那位好人婶子给的，在这里放排骨，肯定不会是放错的，谁会那么傻？铁蛋奶奶摸了一把眼睛：“咱们把骨头洗一洗，去熬汤。”

    铁蛋：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铁蛋奶奶道：“下次抓了鱼，挖了野菜，咱们给那位好人婶子送过去，但是不要收人家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铁蛋道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排骨这个东西怎么说呢？对有钱人家来说，是不稀罕吃的，但是对村里人来说，虽然没有肉，可是也能沾沾油光，可要说花3毛一斤去买，大家也舍不得。

    铁蛋奶奶道：“你烧火，奶奶来熬粥，熬骨头汤。”

    铁蛋：“嗯，那鱼呢？”

    铁蛋奶奶：“鱼养着，明天……”话到一半，她停了下来，因为打开米袋，她看到了米袋里的米糕，而且再看米，这分量也不只两斤。铁蛋奶奶的眼睛更红了，真是好人啊。其实一条3斤的草鱼，如果放到城里去换东西，换4斤的大米绝对是没有问题的，毕竟鱼肉也要四毛一斤，而大米才1毛5一斤呢，可是很多人见铁蛋是个孩子，很会占他的便宜。所以按照正常的交易，白露给的三斤米、六块米糕、一斤排骨，换一条三斤的草鱼，论价值来说，还是白露划算。可是对铁蛋他们家来说，他们已经习惯被人占便宜了，所以铁蛋跟白露交易的时候，也直接说了两斤大米，这是他的底线。却没有想到，人家没有占他们的便宜，也知道草鱼不止两斤大米，把东西补给他们了。

    “阿奶？”铁蛋也看到了米糕，他舔了舔唇。

    铁蛋奶奶拿出一块米糕：“你吃吧，既然好人婶子给了，那你就吃吧，你跟阿奶说说你们路上的情况。”那位军属那样客气，肯定是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了。

    铁蛋给自己的奶奶也拿了一块：“阿奶也吃……”接着，他说起了路上的事情。

    家属院

    白露今天心情特别高兴，铁蛋走了之后，她去吕旅长家接了孩子，结果路上孩子又跑去小公园玩了，她就由着他们了。她先用玉米土豆熬了排骨汤，然后处理那条三斤的草鱼了，草鱼有两种做法比较常见，也比较好吃，一种是红烧、一种是放汤，但是今天有排骨汤了，所以白露直接红烧，三斤的草鱼红烧后有整整两盘子，烧好后，白露拿了一盘子给张静，毕竟张静今天载着她来回也挺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