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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 龙门山,积善寺。 郑笑薇这些日子上来得勤。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,总隐隐似曾相识,要说具体哪里让她觉得眼熟,却也不很明白,也许是那些花树,也许是画舫,也许纯粹是流动在其间的气韵。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。 她生得美,有人看她是常事,但是这个目光不一样,他不是因为她美,她想。无论如何,这次,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。 揪出来做什么,她并没有想得很清楚。 …… 兴和四年七月,周乐出征。去了小半年,拔九城而归。 错过了冬生周岁宴,周乐心里过意不去,很弄了些小儿的玩意儿,打算回去哄儿子。谁想归来那天,嘉语牵着冬生来迎,小家伙一脸戒备,到周乐抱他上马,他竟指着父亲又愤怒又困惑地喊:“打——打——” 周乐狠狠按住亲了他一顿,把他亲哭了。 嘉语:…… 嗯,亲生的,没错了。 回了府小家伙也躲着周乐。周乐断掉乳娘和各处食物供应,一心一意要用饥饿把他逼出来。小家伙鬼得很,一扭头找他娘去了。嘉语是哭笑不得,抱着冬生和周乐厮混了两日,冬生确认了这个大家伙虽然看起来极具威胁性,其实还不算太糟糕——至少他有数不清的吃的和玩意儿,方才渐渐化了坚冰。 周乐叹了口气,却问嘉语:“从前岳父大人也常常出征,却怎么哄好你的?” 嘉语轻描淡写地道:“要不是这样,郎君倒是猜猜我从前为什么会吃那么多苦头?”宫姨娘太软,又没个人能规劝她、教训她,长期的疏离,也使她不能信任她的父兄——如果不是死过一回,谁知道谁真心? 唬得周乐抱紧了怀中小儿。 …… 昭恂代表他兄长郊迎大将军,却有些闷闷不乐。 年中他出使柔然归来就求过兄长让他带兵,他兄长打了一下他的头,笑道:“你信不信我今儿许了你军职,明儿母亲就会过来与我哭?” 昭恂:…… 他很羡慕大将军号令三军的威风。他兄长年少时候跟着父亲追亡逐北也就罢了,三姐夫不说了,六姐夫也不说了,有一个算一个,连他六姐一个女孩儿都曾经威风凛凛,杀个痛快。谁有他惨? 没精打采回了府,歌舞亦不能让他片刻展眉,帮闲左一个右一个给他出点子:“咱们上西山打猎去?” 昭恂“哈”了一声,打猎?打猎有什么趣儿,何况这些没用的东西,就会欺负弱小,打回来不是兔子就是野鸡,瞧瞧人家大将军!府里守院的都是熊!有次他过去看冬生,你猜怎么着,那娃儿骑在熊背上耀武扬威,那熊愣是一脸老实憨厚,哼都不敢哼一声!敢情他连一个一岁的娃儿都不如了。 他冷着脸。左右又建议:“咱们上龙门山?” 这两年,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积善寺是越发出名了,连素来清正的李尚书都被人看见进出,达官贵人更是以能收到积善寺的红叶帖为荣。要说起来,那寺里确实好玩,不过——昭恂想起上次输掉的十万钱,未免心疼。 他如今的开销主要还是靠食邑和赏赐。度日也就罢了,想办个好点的园子都捉襟见肘,比不得他那两个姐姐阔绰。 两下都不中,便有人建议道:“王爷要不要去鹂园听……”话没完,就被打了一巴掌:“大胆!” 那人便不吱声了。 昭恂奇道:“我没说他大胆,哪个敢说他大胆!” 打人的、挨打的齐齐跪下来认罪:“王爷饶命!”那挨打的一面求饶,一面自己抽自己,“小人就是猪油蒙了心,想讨王爷欢喜……”昭熙摆手道:“想讨我欢喜也不是什么罪过,起来回话!” 两人起身,尚未站稳,昭恂又一声断喝:“哪个叫你起来!”仍然是那个挨打的双膝一软,跪了下去,打人的却直挺挺站着。 昭恂便知道其中有问题。 过得三五日,昭恂便寻了机会,将挨打的帮闲带出府去,私下里问他:“怎么前日却怕成那个样子?” 那帮闲道:“小人不敢说。” 昭恂再三追问,那人方才如实招供了:“实在我们进府之后,都得了大将军警告,不许带王爷去那等地方……” 京里人都知道,大将军出身低,路子野,敢在他面前玩花样,那是找死——他们都估计要不就是天子,要不就是长公主托付了他,盯住这个以为出了宫就天高任鸟、海阔凭鱼的小舅子。 小舅子昭恂也是很无语:宫里有娘,宫外有姐夫,他能怎么办,他也很绝望啊。 “鹂园里有些什么?”他问。 那帮闲不过拿话敷衍他:“也就和积善寺差不多,还不如积善寺来得有趣。” 昭恂推了他一把:“有趣不有趣,我说了算——带我去!” 那帮闲哭丧着脸道:“王爷一定要去,小人也不敢拦,小人还有最后一个请求,求王爷成全……” “你这是威胁我?”昭恂“嘿”了一声,这新鲜了。 那帮闲双膝一软又跪下了:“小人不敢,小人是求王爷……” “说吧,你要什么?”昭恂心里估摸着,这人大概是想求了他保命,大不了送他去边镇,送去给表哥姚仙童当幕僚……这一念未了,就听得那帮闲道:“小人想去算一卦,测测吉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