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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云然想着这些心事,几乎要沉沉再睡过去。 忽然外头传来叩门声,谢云然一时又警醒起来,搂住女儿道:“四月。” 四月会意,匆匆起身去,片刻,回来说道:“五娘子来了。” 谢云然吃了一惊:“五娘——是南阳王妃么?” “是。”四月道。 仍是天未明,夜未央,谢云然再抬头时,不知怎的,觉得天边光亮了一点点。无论如何,无论她带来的是什么消息,都好过没有。 “让她等等,我换衣去见她。” “姑娘不急,王妃说,此来正是为了求见姑娘。”四月说。 谢云然换了衣裳出来见陆五娘。陆五娘仍是一身鱼皮水靠,这玩意儿在洛阳算是独一份了。 陆五娘起身道:“弟妹。” 谢云然抱着襁褓走近,说道:“此儿得生,多有赖九嫂成全……” “不敢当!”陆五娘接口就道,“我是来见弟妹最后一面……”她微微有些羞愧,“日后,怕不能再来了。” 她没有说原因,但是原因并不太难猜——就如她之前猜的一样,谢云然心里想。她抱了女儿出来,多少有博同情的成分,但是事已至此……虽然失望,仍笑吟吟道:“承蒙九嫂不弃,保全我们母子于危难之中。如今这孩子尚未有名,如九嫂不弃,云娘有个不情之请。” 陆五娘吃了一惊,不觉往襁褓中看去。那襁褓是谢云然亲手所制,自然精致非常。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在酣睡中,小儿肌肤莹润如酥,眉发淡得像雾,不知道梦见了什么,猛地一皱,小嘴微张,打了个呵欠。 陆五娘生平从未见过这样可爱的小东西,只觉得心都化了。 她明知道谢云然的这个不情之请她其实担不起——虽然始平王父子俱死,但是王妃尚在,取名的殊荣怎么轮得到她。却还是忍不住说道:“小郎君生得到这样好看,不如小名就叫玉郎罢。” 到底没敢僭越。 谢云然微笑道:“好。”亲了亲小儿面容,喁喁细语道,“以后,阿娘就喊你玉郎了。” 陆五娘见她母子情深,想到这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祖父与父亲,好好一大家子七零八落,也不由为他委屈起来。只是如今始平王府已经回天无力。自古救急不救穷。始平王府的穷途末路,也不是她救得起。 然而要不顾而去,竟再狠不下心,瞅了瞅襁褓中一脸懵懂的小儿,低声道:“之前给弟妹送药,是任九郎君再三拜托,后来王叔回京,任九郎君出城与王叔汇合,从此不知所踪。” 谢云然点点头。 陆五娘想一想又道:“如今圣人倚重元昭叙。”元祎修留嘉颖在宫里这等丑事,洛阳城里但凡还要点脸面的,无不以之为耻辱,何况陆家这等自诩清正的人家。底下人不好非议天子,元昭叙兄妹就没这个特权了,且不说元昭叙上位还明显有借其妹之势。所以陆五娘不惮直呼其名。 是意料之中。谢云然心道,眼下还能倚重,待洛阳城里人心收服,倚重就会变成猜忌。却问:“我听说他收敛了父亲和郎君……可是当真?” 第266章 江水滔滔 “自然……”陆五娘冲口而出这两个字,猛地一愣,改口道,“传言是如此。” “五娘子有亲眼见过么?” 陆五娘摇头。 “那九哥呢?” 这回陆五娘迟疑了片刻,方才说道:“郎君也没有看到。” 谢云然这样问,陆五娘便知道她多半是对始平王父子的死起了疑心。然而她并不觉得其中可疑——她听元祎炬说过,元昭叙进入军中是去年初夏,一年不到的时间,无论始平王如何抬举栽培,也不至于一手遮天。在场始平王父子亲兵、心腹如此之多,如果有假,如何瞒得过去。 然而谢云然满心期盼,她并不是不懂。那就像当初她盼着她姐姐在宫里加害华阳公主不是真的一样。这时候再看襁褓中无忧无虑的小儿,心里也酸楚起来。这孤儿寡母,还要熬许多年才熬得到头——如果有头的话。 她看住谢云然,小心翼翼道:“有句话,不知道当说不当说。” 谢云然微点点头:“九嫂不必与我客气。” 陆五娘说道:“我知道弟妹与三娘之前守王府,是怕万一王叔回来,进退失据。但是如今……王妃与三郎、六娘不知所踪,府中只剩下弟妹与玉郎。天子忌惮王叔与十三弟在情理之中,但是没个忌惮弟妹与玉郎的道理。如今这形势,外无援兵,弟妹再守下去,恐怕不能长久。” 谢云然垂头道:“九嫂好意,云娘心领了。” 只是心领,不打算从命,陆五娘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多嘴。却听谢云然停一停又道:“只怕是圣人能容,有人不能容。” 这个“有人”,谢云然说得含混,陆五娘听得明白:她不怀疑始平王父子的死,但是对于萧阮一人一马,进军营杀了始平王这等悍将、还能全身而退,她也不无疑虑。虽然他是华阳的驸马,又传闻他带了昭熙的人头,令始平王心神失守、不能细察才酿成这等惨剧,但是在熟悉军营布置的陆五娘看来,没有内应,此事决然不可能成。 这个内应——能是谁? 她疑心元昭叙,但是这等疑虑,既不能出口,也不便出口——毕竟事后是元昭叙收敛了始平王父子,也是元昭叙第一个喊出为始平王复仇的口号,还与北来的吴军硬碰硬对了一场。经此一役,他不仅收敛了始平王父子遗体,还顺手收了始平王麾下精兵。连羽林卫中一些不晓事的也对他感恩戴德,把元祎炬气得够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