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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厢说话,眼睛仍紧紧盯住嘉语,心里想的却是:那人说始平王不在军中,是贼人假扮,我先前还不信,如今看来,却是假不了了——他首先就叫大伙儿原地不动,违者斩首,如今又不肯与我说话,定是怕被我识破。 待我来撕破他的假面具! 一念及此,竟不等安平回话,猛地蹿了过去,大声质问道:“王叔要教训侄儿,何不亲自教训,却要假奴才之手?” 幸而只蹿前一步,已经被安平拦下:“大胆!镇东将军这是要咆哮军前么!” 饶是如此,嘉语手心里已经惊出一手冷汗来:嘉言之前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,要说武力值,她实在太不够看了。 元祎修虽然立功心切,也知道咆哮军前罪名不小,稍稍后退,仍叫道:“王叔教训小侄,是分所应当,但是这个奴才凭什么!” 兜鍪背后,嘉语面无表情扫过元祎修的脸,灯光这样明亮,越发照出他黝黑的肌肤凹凸不平:谁指使的他?这个蠢货!怎么就这么容易给人当枪使,从前如此,这一世还是如此!不成!她须得……须得拖延时间。 安平请示的目光已经看过来,嘉语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,安平手下一重,元祎修杀猪般尖叫起来:“你——” “王爷这帐中……好热闹啊。”一个温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 嘉语一愣:要命,他怎么来了。 石青袍子,袍子上银线精绣一朵一朵的莲花,隐隐。 墨色瞳仁只一扫,大半个军帐里肃然无声——原本就没什么声息,被扫了这一眼,越发出不了声,连呼吸都调得浅了,怕冲撞了这玉一样的人儿——特别在元祎修的衬托下,越发容光如玉,丰神俊朗。 嘉语想抚额:这人最近真有点阴魂不散啊。 和他比起来,没准元祎修还是个好对付的。心里正愁,却听他说道:“这不是十九郎君吗?” 不称“镇东将军”,直呼十九郎,是亲近的意思,元祎修很有点受宠若惊,一时竟连疼痛都忘了,拱手应道:“宋王殿下。” 萧阮微微一笑,说道:“十九郎君是来请战?” 元祎修原待要说自个儿是来护驾的,只不知怎的,被这人笑盈盈看住,竟只能点头,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。 嘉语:…… 妈的这个世界上,人长得美就是占便宜。 萧阮笑道:“早听说十九郎君英武,果然名不虚传,不过今儿这事,在圣人意料之中,圣人已将禁军托付与始平王,十九郎君千金之躯,大有可为,不必以身犯险。且让我们拭目以待。” 轻描淡写,既捧了元祎修,又捧了皇帝与始平王,个个意见高明,勇武无双,最后话锋一转,却是劝元祎修不要闹事。萧阮不仅风姿怡人,能言善辩嘉语一向是知道的,却还是头一次见识。 罢了,便没有这项技能,只要是他开口,愿意听从的人也是大把,嘉语几乎是挫败地想,这叫老天爷赏脸。 话到这里,萧阮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,远远眼波一转,仿佛春水荡漾。嘉语脸藏在兜鍪中,仍双颊发热。萧阮又笑道:“圣人怕王爷长夜无聊,特遣了我来陪王爷下棋,王爷可愿意赏脸?” 嘉语:…… 莫说对弈了,就萧阮那双眼睛,一旦走近,她非露陷不可。然而这当口,仓促间,哪里有什么借口拒绝。 眼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,灯光里,他每一步都像是能溅起无数的涟漪,光的涟漪,直溅到脸上,嘉语简直恨不能掀开兜鍪擦一擦脸——当然并没有。安平的眼神动了一动,如果嘉语示意,他会上前拦住他——虽然未必拦得住。 嘉语没有动。她很清楚,元祎修虽然被萧阮三言两语安抚住,但他没有走,他仍留在这里,等着看她的真假——随时可能被萧阮揭穿的真假。如果一定要有人上前来探看,那还是萧阮吧。 他不会戳穿她,她知道。 她手心里攥出汗来,这个信念就如逆风执炬,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信,她竟然能信任他,她诧异地想。 空气是凝固的,在他与她之间,溅开的灯光,溅开的灯花,靴子就停在她的眼底,他像是笑了一笑。她的目光没有抬起来,太重,自那天夜里,前日画舫上见过之后,他的目光太重,他的好意太重。 奈何这一刻,再重,她也不能不受着。 略点了点头,棋盘已经在面前摆好,并没有假手他人,萧阮没有带随从过来,许是仓促起意,她想。 “与王爷对弈,实在不敢大意,容我先手!”萧阮笑吟吟地说。 啪嗒! 嘉语抬起手,安平的心跟着抬了起来——三娘子的手可不是王爷的手,这手一伸出去,镇东将军也就罢了,宋王那头,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。 纤长两根手指,从沉重的盔甲里伸出来,白指黑子,淡粉色的指甲,萧阮的睫毛密密压着眼眸,汪着一汪夜色的眼眸,也压着心里的欢喜:你看,他总能找到机会,他总能找到机会让她无法拒绝。 “啪嗒!”黑子落定。 元祎修觉得无趣起来:安平剑拔弩张地守在这里,前头宋王已经和始平王下起棋来。以宋王的口碑,他倒不至于怀疑他与贼子勾搭——他母亲还在城里呢,他又不傻。难道是那人骗他? 可为什么、为什么始平王却叫所有人原地待命?那不是给贼子大开了方便之门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