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芸娘眼见着青竹突然面色转黄,还未来得及上前抚慰,青竹脑袋一转,噗的一声便喷吐在一旁的船客身上。 两人身边的船客瞧着是一对夫妻。 那妻子面上神情雅静,上了船便从未开过口。 而那汉子却长得分外吓人,没表情时已面目狰狞,有表情时更是仿佛要将人拆骨饮血。 挨着青竹而坐的正是那汉子。 青竹一扭头,满口黄水便毫无遮拦的从汉子领口喷了进去。 只须臾间,汉子便如同掉进了潲水桶,那些个竹笋、素鸡、熊掌豆腐、凉拌藕片一团混沌的将他的衣衫填满。 青竹这边厢还未呕的尽心,那边厢汉子已然暴起。 未顾得上将衣衫上的菜渣抖落干净,汉子当先揪住青竹前襟一把将她提到空中,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将她活吞进去:“小杂种瞎了狗眼,敢惹你大爷!” 话未说完,举着手便似要将青竹扔出船的模样。 变故只在须臾之间。 芸娘扑上去抱住青竹的双腿,只觉着那汉子的手臂竟分外有力,仿佛连她也要被拖着往船舷的方向而去。 青竹此时腹中还有波涛不断上涌,脖颈却被衣领勒的喘不过气,只见原本发黄的面色却已经泛青。 柳香君此时方反应过来。 她在风月场所浸淫了近十年,与正妻渣汉相斗的经验何止一箩筐,只下意识一个撩阴腿过去,染了蔻丹的尖尖十指紧随其上。 命根子剧痛的瞬间,恶汉的脸上也瞬间出现了几条抓痕。 痛呼声接连从汉子口中溢出。 青竹终于被柳香君与芸娘合力抢下。吐出口中尚余的最后一口亵物,她终于能喘上来一口气。 汉子面目狰狞,捂着下身咆哮过后,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只手臂粗的棍棒,二话不说便朝几人砸了下来。 便在此时,从头到尾没言语过的汉子的妇人一把将棍棒抓住。她并不说话,面上却满是祈求之色。 船上其他船客也趁机将棍棒夺下,你一眼我一语劝诫道:“娃儿并非故意,得饶人处且饶人……” 那汉子原本就饮了酒,酒意上涌脾气暴躁怎能罢休,一脚将自家妇人踢开,转身再要挥动着棍棒向几人而去,船身却忽的晃荡几下。 便听船夫呵斥道:“都给老子乖乖坐着,要敢让整船人跟着陪葬,老子先将你扔进河里!” 那汉子便骂骂咧咧的松了棍子,重新蹲坐在船边,伸手接过浪头上的河水将身上亵物冲洗了一遍,终究不甘心的一脚踢向自家妇人,口中也不知将谁的十代祖宗问候了又问候。 而被他无辜踢打的妇人,只在被打之时稍稍发出些声音,其他时间则抱着被踢痛的部位,面无表情的蹲坐在原处,仿佛方才并未发生何事。 她这副不争不抢、冷漠淡然的模样终于令芸娘想起: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在绣坊里卖绣品的哑妇,不就就是眼前之人嘛! 客船很快到了码头。 众人下了船,柳香君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,终于能将后半程生怕挨揍的忐忑放下。 她想要如平日般招手雇一辆骡车,忽的想到此后在翠香楼再也没了卖胸衣的进益,便又恨恨瞪了眼青竹,口气生硬道:“走呗,鞋底子磨平了也得走回去。” 芸娘的心思记挂在哑妇身上。 客船上众人下船之时她便极仔细的瞧着那哑妇夫妻的踪迹。 初始时她还能盯着人头,可众人上了码头后从四面八方轰然四散,待她小小身量从人墙中挤出来,那对夫妻已经混在芸芸众生中,瞧不清楚谁是谁了。 芸娘只能干看着码头上诸人渐渐远去却不知往哪个方向追,气急跳脚却无奈何。 一行三人进了城门,要各自分开时,柳香君神情闷闷道:“翠香楼的路子黄了,总要想个新路子。我不想再靠陪男人睡觉赚钱……” 芸娘无端端觉着有些对她不起。 她再一次提议:“要不你和我合伙吧,今后赚的每一锭银子里都有你的花红。” 柳香君心中挣扎了一番,终究颓然道:“我离不开翠香楼,离不开……” 她将说惜红羽的话用在自己身上:“个人都有个人的命罢了……这就是我的命……” 芸娘眼神瞟到路旁摆摊的货物中有香烛纸钱等拜神之物,想起明日正好是本月十五,各青楼的妓子极可能去寺庙里拜神,便出主意道:“不若我们去华业寺,说不定会撞上大运?” …… 第二日一大早,芸娘同青竹吃过早饭,带着给刘铁匠的饭屉出了门。 自从刘铁匠接二连三的帮了李家,芸娘臂弯里这饭屉就越见沉重。 她阿娘同阿婆往里面装饭时,她探头瞧过去,便觉着快要养不住这个家。 一大早竟然给刘铁匠吃猪蹄! 早饭吃猪蹄,多奢侈啊! 刘铁匠若是要再帮她家几个忙,只怕整个李家都被拿去还了人情债。 到了巷口时,石伢正口中咬着窝窝头蹲在自家门槛上往外瞧热闹。 “怎的又吃窝窝头?”芸娘讶然:“你阿婆买菜被找的碎银又是包了锡箔的石头?” 石伢一口粗粮哽在喉间说不出话,从院内传出来石阿婆的气愤叱骂:“丧良心的,三番四次算计我这瞎眼婆子,阎罗王总要找他算账!”